周军说,周希被卖时7岁,如果还活着,今年不是27岁就是26岁。
一个7岁的孩子,已经有记忆了。
他记得他的家人,以及遭遇的一切。
明恕眯了眯眼。
贺炀的秘书周杉,今年正是27岁。
他拿起手机,将那条信息又看了一遍。
“留意特警总队的周平。”
留意,仅仅是留意。
发信息的人自己也不明白周平在整条线索链中会起到什么作用。
但“他”绝对不会发一条毫无用处的信息。
周杉,难道就是没有户口的周希?
如果周平没有被警方严格保护起来,周平就是周杉为贺炀选择的下一个目标?
周杉想借着贺炀的手,为自己的童年复仇?
函省北边的洛城桃花都开了,南边的迎城却是连日阴雨。
老房子的家具泛着隐隐的霉味,梁棹从外面买了一份丸子炒河粉回来,一吃完,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他也不慌张,抽出几张纸擦了擦嘴,盯着门的钥匙孔。
一分钟后,门被打开了,周杉握着一把湿漉漉的伞站在门口。
“已经吃过了?”周杉一边沥水一边说:“我给你带了蟹黄灌汤包。”
“人呢?”梁棹往走廊里看了看,“还是你一个?”
周杉面不改色道:“这段时间和你接触的不一直都是我吗?”
“少废话。”梁棹说:“你知道我想见谁。”
周杉终于将伞沥好了,眼中的笑意淡去,“梁先生,贺先生现在有要事在身,不可能来见你。”
梁棹翘着二郎腿,“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合作伙伴?”
周杉叹气,“我认为我们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诚意?”梁棹站起来,逼近周杉,“连面都不愿意露,这叫诚意?既然这样,我也懒得在这种地方待了,我退出,你们另寻高明。”
周杉忽然伸出手,锐利的光从眼中射-出,“梁先生,你可想好了?”
梁棹冷笑,“让开。”
周杉并未退让,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你是冬邺市局最优秀的刑警,自从穿上警服,你就向你的职业奉献了一切。”
梁棹瞳孔轻微收缩,眉心的皱痕更深。
“十几年来,你兢兢业业,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层警察,爬到了重案组队长的位置。”周杉继续道:“后来,队里来了新人,你严格要求他们,将你的经验、技巧倾囊相授。他们很出色,渐渐取代了你在重案组的位置。”
梁棹的手不经意间捏成拳头。
“抱歉,我刚才说得不对。”周杉笑了笑,“你并没有被取代,你升到了更高的职位上,虽然还不是副局长,但你分管着刑侦局最重要的重案组、刑侦一队和二队。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只要再坚持几年,副局长、甚至是局长的位置都非你莫属。”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春雨很少会下到这种程度。
雨点“噼里啪啦”地敲着漏风的玻璃窗,像是遥远的,密集的枪声。
梁棹的眼神深不见底。
“你的职业生涯很励志啊。”周杉又道:“你没有背景,和最优秀的那些同届相比,你不算特别出色。但是你付出了比他们更多的努力,你很少休息,身上有数不清的伤,连脸上都有。”
说着,周杉甚至伸出手,虚虚碰触梁棹脸上的疤痕。
梁棹在片刻的愣神后,“啪”一声将他的手打开。
周杉并不介意,还扯出一个笑,“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堂堂正正地说——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你们当警察的,要么靠家庭背景,要么靠派系。你却是靠你自己,当上了分管重案组的领导。”
片刻,周杉语气一转,遗憾道:“可是你终于还是输给了那些有背景的人。”
梁棹眉间皱得极紧,似乎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你的顶头上司李单李局长,别说是在冬邺市警界,就算是在周边,也有相当的影响力。你是他提拔上去的,是他的嫡系。你感激他,将他当做最尊敬的老师,结果呢?”周杉无奈地笑了笑,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他也辜负了你。这些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是不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他在离退之前,怎么就不想着拉你一把?去年上半年,有多少人认为你就是铁板钉钉的副局长?”
梁棹唇角紧紧压着,愤怒地瞪着周杉。
周杉摇头,“可是李局什么都没有为你做,那个叫‘萧遇安’的直接空降,取代了你。这次,就是真的取代了。”
梁棹转过身,一言不发。
周杉立即转到他面前,“萧遇安是什么背景,即便不查你也能猜到吧?梁队,这十几年来,你的一切努力都在他面前化为乌有,我都替你不甘心!”
梁棹冷然说:“不用你替我。”
周杉点头,“我懂!没有谁比你更不甘心!如果你能忍下来,你也不会选择从刑侦局离开。警服配不上你,你的领导,你的队员,他们统统配不上你!你和我一样,痛恨警察。”
梁棹的眼角很不明显地跳了下。
周杉的身量远不如他,却竟是将他逼退一步,“你不就是想报复吗?报复不帮你的李局,报复抢走你前途的萧遇安,报复那些将你抛在脑后的重案组队员,报复因为你没有背景,而瞧不起你的警察!”
梁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音节。
周杉眼中露出胜利的、不可一世的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无法掰倒萧遇安。但是我们可以,贺先生无所不能。只要你让他开心,碾死一个萧遇安,对他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梁棹眼中火一样的愤怒渐渐熄灭下去,像烧过的柴一般冷沉。
“你说得没错。”梁棹说:“我想复仇,就必须与你们合作。”
周杉像一只狡黠的狐狸般笑起来。
“见不到你老板就暂时不见吧。”梁棹说:“但当我完成你所说的游戏,总能见贺先生一面了吧。”
周杉说:“这是当然。”
梁棹像是妥协了一般,沉默着回到沙发上,“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周杉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说。”
“你为什么对周平那么感兴趣?”梁棹说:“他抓过你?”
“抓我?”周杉摊开双手,“我从未做过违法乱纪的事,他怎么会抓我?”
“那你”
“我只是不明白,周平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视作英雄。”
梁棹没有说话,直盯着周杉的眼睛。
周杉顿了会儿,不再继续,只道:“总之,你按我说的行动就好。”
首都,特别行动队。
零星的案件发生在不同的城市,很难在它们身上找到关联,虐-杀等恶性案件虽然不多见,但其实每年都会发生。
这些案件中的大多数,都已经结案,加害人与加害人之间,被害人与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就像项皓鸣、赖修良、尹甄。
可合在一起,却能找出细微的关键。
萧遇安眼中映着显示屏的冷光,片刻后,沉声道:“贺炀、周岚之流将无钱无势的人当做虫子来玩弄,他们的自负让他们忽视了一种可能——‘虫子’也会复仇。‘虫子’的游戏,或许早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