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也不让我喝茶?”
“喝不得。”
“哦,好吧。”她果真就乖乖听话了,沈括摩挲着佛珠,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翎光吃菜,还是看着他:“玄周,你不让我喝茶,你自己怎么也不喝?”
“辟谷。”
“好吧。”
翎光顿了一下:“其实你也可以喝的。”
元策看着她。
翎光:“我问过郎中,你双腿受过重伤,郎中说……有不能人道的风险。”
元策脸色微沉:“公主慎言。”
翎光:“好吧,我不说了,反正……你也要走了,你能不能人道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就是最后关心你一下。”
给她的是两个字:“不必。”
木窗半开,两岸落着积雪的江河上,灯火一览无余,远处有零星烟火绽开,火树银花,灿若繁星。
翎光望过去,一瞬笑开来:“玄周!你快看啊!”
元策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瞧,烟迷露结间,星桥火树绽开,发出巨响。
格栅墙后,沈括也望着万千焰火,这犹如繁星的火光,不知怎地,让他觉得万分熟悉。
就好像自己曾经离得很近很近。
怔愣眺望间,一束不起眼的红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西凉国的信号,是放给徐玄周看的,看来他们今晚必定会出手。”
一簇接着一簇的焰火映在半空,灿烂夺目,照得京城犹如白昼,繁华喧嚣,承平盛世。
翎光看得可开心了,星星点点璀璨火光映照在她仰起的小脸上:“原来花灯节这么好看啊,听说街头巷尾还有更好玩的,有什么闹灯会,猜灯谜,舞龙灯,点花灯……只可惜我要等你的接头人来,看来只能明年去玩了。”
元策转头看向她:“公主何不去玩。”
“我不去,”翎光捧着脸,回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眼睛虽一如既往的明亮,声音比平素要低,“我万一去了,回来就见不着你了。”
元策的心脏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他也不知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当然,遇到这样让他不知所措的事,他一贯认为是情丝在她身上之故。长萦公主能牵动自己的情绪,才会如此。
烟花放完了,冷风灌进来,翎光才开始觉得冷:“怎么还不来接头啊,是不是迷路了。”
她吃饱了,还有些犯困。
元策:“公主困了便睡吧。”
“那不行,我睡了不是任人宰割了吗。”翎光趴在桌上,分明身着男装,亦能从这张脸庞上,轻易看穿她是女儿身。
嘴里说:“我还想要我的脑袋在我脖子上呢,你们西凉人万一趁我睡了,砍我的头怎么办?”
元策:“不会。”
她眼睛睁大:“你怎知不会。”
“我说不会便是不会。”他语气那么平静,沉稳而坚如磐石,好似只要他开了尊口,一切都会如他所言的笃定。
翎光沉默地望着他,眼里仿佛有许多话要宣之于口,红润的嘴唇微微抿了下,道:
“玄周,其实我也不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你是西凉国的少将军,在我这里受尽了屈辱,所以,你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奇怪的是,我第一眼见你,就很喜欢你,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怪我记不清对你做了什么……”
“公主。”
“你听我说完,”翎光眼睛有些湿润,固执地继续道,“我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想必做过很多很过分的事,对不起……”
她这声对不起,显然是对徐玄周说的,和自己无关,元策没有资格说什么,看着她突然一拍桌子,喊小二:“给本公子上一壶好酒!”
“酒?”沈括叮嘱下属道:“给徐玄周的酒盏里下好药,务必让他喝下。”
很快,酒壶和酒盏端上来,翎光倒了两杯,眼眶红着,然后敬道:“徐公子,这是我的赔罪酒。”她二话不说仰头一饮而尽,像是第一次喝这种东西,呛得喉咙生疼,埋头咳嗽了起来,整张脸都被呛红了,眼尾泛红,像是要落泪般。
然后翎光一把抓过他面前的另一杯:“这杯,是你我的散伙酒!”
她正要仰头喝下,元策手指一弹,将酒盏在她手里打翻。
那酒盏有问题,定不能让她一个凡人碰了。
酒盏落地,应声而碎。
翎光怔住:“看起来,老天爷不让我们散伙,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无缘无分,亦不是一路人。”
她拎起酒壶,正要直接灌,被他伸手阻拦:“够了。”
翎光盯着他:“你干嘛拦我,不想跟我散伙吗?话本里,断头要喝断头酒,结义金兰要喝结义酒,散伙要吃散伙饭,喝散伙酒,高山流水,一别如雨。”
“长萦公主。”元策唤她,目光依旧凉薄,可里头却藏了很深的东西。
“……嗯?”翎光眼前开始发眩。
元策叹于她对徐玄周的感情,可他不是徐玄周,根本不可能像仙翁说的那样,走他的命数,同她有瓜葛。
元策沉声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今日一别,再无来日。”
“再无来日……”
翎光趴在桌上,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视线里,徐玄周的脸,也从一个变成了几个重影,在她闭眼一瞬,藏在眼里许久没有落下的泪珠滚了出来,浸润进木桌。
花灯节已结束,亮如白昼的火树银花歇了下来,窗外的星辰依旧耀目。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影子笼罩着翎光。
翎光困顿着,感觉被一道力量托了起来,继而是熟悉的气息,她被褥上恬淡的熏香将她裹挟。
元策最后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翎光蜷缩了起来。
锦绣楼中,沈括好半晌没听见动静,推开门,看见空无一人的楼厢,徐玄周不见了,连长萦公主也跟着消失了!
“公主!”沈括不顾自己有伤在身,立刻冲到窗边,脸色阴沉着俯首去看。
幕僚骇然:“大人!他们是怎么不见的!明明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找——长萦公主被劫走了,拿我令牌,封锁城门!去找赵将军!把公主找回来!”
神武军驾马在观音寺街驰骋,捉拿歹人,翎光在公主府闷头大睡,仿佛有什么极为伤心之事,鼻间发出闷闷的抽泣,连睡梦中都在哭。
巍峨壮丽的三重天。
无极仙翁一来,就得到了最高的礼数待遇。
仙翁前去拜访了自己的老熟人太上老君,得知他正在炼丹,仙翁便随口问兜率宫的小仙童打听道:“你们这三重天,有没有来过一只青鸾啊?”
“青鸾?”小仙童摇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青鸾呢!”
仙翁想,翎光多半是隐姓埋名了,这就不好办了。
他试探着问:“那,有没有一位叫翎光的仙子呢?”
“我依稀记得,是有一位叫翎光的仙子,不过,她不是仙翁您口中的什么青鸾族,不过是一普通的雀仙。”
“雀仙?”
仙翁马上坐起身,惊喜溢于言表:“这位仙子,在哪一宫任职?”
小仙童说不记得了:“仙翁稍等,我去帮你问问。”
很快,小仙童问完回来,说:“翎光仙子是玉衡星君座下饲养的鸟雀,一千年前被玉衡星君带回三重天,百年前修成雀仙。”
子隐:“仙翁!这雀仙定然是殿下。”
仙翁问:“那她身在何处?”
小仙童道:“我人听说,雀仙是下凡历劫去了,估摸着很快也能回来,这凡人一生短暂,于我们仙族而言,就是百来天,仙翁若找的是这位翎光仙子的话,不妨在三重天多待些时日。”
仙翁眼珠子脱框:“下凡?!”
子隐倒抽一口气,想起那位公主:“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