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叶流西沉吟了一下,觉得昌东是在诈她。
她要是改了位置,那就着了他的道儿了:昨天指那,今天指这,不正说明了她根本不知道方位吗?
只是没有烽燧台而已。
于是还是指同样的位置:“就是这。”
昌东沉默了会,说:“挺聪明啊。”
叶流西嫣然一笑,可惜没笑完——
“……头一次见到心这么大的,至少做点功课,去网上查点资料都没空吗?”
他拿起笔,划掉那处路标:“龙城没有汽油桶路标。”
然后一处处划下去:“没有堆满骆驼骨架的百米沟渠、没有这条东南进西北出的穿越线,龙城的形状也不是斜三角……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够明白了,□□大爷的。
叶流西在沙发上坐下来,抱歉地笑:“这事是我不对,真特别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这样,你就说你想怎么解决吧。”
认得这么干脆,还笑得这么好看,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是有道理的——明知道她满嘴鬼话,都不好发脾气了。
他要是再不依不饶,她一定会很恳切地说:昌东,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呢,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较真呢。
昌东把那张照片摊出来:“我已经知道孔央在龙城,但你,确实不知道具体的方位,也就是说,我不需要你了。”
“我可以自己去,大不了在库尔勒住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进龙城,划区划块去找,龙城面积3500平方公里,花上个一两年,足够了。”
“所以,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还要带上你。”
叶流西说:“这事吧,其实……”
昌东打断她:“我提醒你一句,一个人,撒一次谎,还可以给第二次机会;撒两次谎,永远也不值得信任。”
叶流西叹气:“我不讲实话,是因为你不会相信的……”
昌东说:“你觉得,一个人被嵌进无人区的黄土垄堆这种事,有几个人会相信?我这都信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叶流西又改口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她压低声音,苦口婆心:“我怕你吓到。”
这真是他有生以来最烦的女人。
昌东没耐性了,他伸手指门:“再让我听到你说一个字的废话,只一个字,你就从那……”
“下午四点半,前进桥头,不见不散。我保证,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走了,下午见。”
……
为了表明态度诚恳,她关门的时候动作很轻,锁舌咔哒一声轻响,尽显体贴。
不过没立刻走,在门口站了一两秒,五指内扣,指甲在门面上哧拉划过。
***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昌东泡了桶泡面,肥唐殷勤地凑过来,硬要给他加根火腿肠。
为了找最便宜的四驱越野,他可谓挖空心思:最后以月租金两千的价格,在网上定下一辆老吉普,车主买来也不贵,3万多的二手,但很会搞表面文章,车身漆成迷彩色,备胎上横绑军工铲,车前头还立个挂海盗旗的标杆灯。
肥唐自己都觉得是猪鼻子里插葱,没想到昌东扫了一眼,居然让他过关了。
真是感激不尽,唯有以代买早饭、塞火腿肠等聊表心意,以及口头上关心昌东的一切——
“东哥,你不是说今晚约了那女人吗?几点啊?”
昌东拿塑料叉子卷面:“四点半。”
“四点……半……”肥唐揿开手机看时间,“呦,东哥,过点了已经。”
“她不会准时的。”
毕竟他让她枉等了近三个钟头,还是在一天中最难熬的时段。
吃完面,肥唐积极主动,热情地帮他把汤碗拿出去扔掉,理由是屋里虽然有垃圾桶,但扔屋里多闷味儿啊。
回屋的时候,正看到昌东开戏箱,拣了根锃亮的凿刀出来,拢进袖口。
那凿刀像管笔,刀口是斜锋,刻皮子最怕钝刀拖磨,所以刀子一定要利——昌东经常磨刀,肥唐这两天看多了,夜有所梦,有一次梦见刀口在自己咽喉上一撩,血线喷出的弧度特别优美。
昌东抬头,看见肥唐盯着看,于是解释了句。
——“防身用的,怕她把我给杀了。”
肥唐讪笑着打哈哈:“东哥你开什么玩笑……咱们这是法治社会……”
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他想起自己被抓个正着的那个晚上,叶流西手里倒拖着刀,探身进来的时候,刀光都折进她眼睛里。
***
叶流西果然迟到。
日落的时候她才出现,车子打西边来,一路疾驰,像半抹夕阳红里射出的子弹。
近前,她匆匆下车,小跑着过来,隔着车窗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有点事耽误了。”
昌东说:“没关系,我送你看日出,你让我看日落,很公平。”
叶流西笑盈盈的:“那我开前头,你跟着,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
“去哪?”
一个半小时车程,以那旗镇的方位,东南西北不是荒漠就是戈壁,更何况……已经日落了。
叶流西略弯下腰,胳膊叠支到车窗沿:“怕啊?我一个女人,单身,貌美,这么大黑天,跟你去荒郊野外,要怕也该是我啊。”
昌东说:“那是你没看过《聊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