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基调灰蓝,风格晦暗,壁柜里摆着的黄金船上染了血,娇小的人偶坐在黄金船旁,垂着头,手里抓着十字架,膝上放着她的左眼。象征着恶魔的“666”刺青盘踞在她的锁骨上,恍如撒旦的邪笑。
仇一客正站在壁橱前,欣赏着人偶惟妙惟肖的痛苦表情,听到动静,他转身看过来,对上了唐千鹤的目光。
“慢死了。”他教训她。
唐千鹤觉得自己挺无辜,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外面太黑,我费了点时间……”一边辩解一边又感到奇怪,她听说今晚在这里的人,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要负责扮演看守卡片的鬼怪,怎么仇一客不用吗?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仇一客走到左侧的桌子前,从桌上抓了一样事物,隔空丢给她,唐千鹤连忙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张卡片,纯银质地,扑克牌样式,印花细腻精致。
唐千鹤明白这就是九张卡片中的一张了,这么说来他果然也是鬼怪扮演者,不过他这演的是什么呢?
她眯起眼,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可怎么看,这人都和平时毫无区别。
真费解啊……啊,难道他cos的是他本人的幽灵?这样倒是说得通……
在唐千鹤漫天揣测的时候,仇一客已经转身走回了壁柜前,把作为这次鬼怪出演费的17世纪诅咒木偶取下来,抱在手里。他想立刻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这个木偶肢|解成一块块,观察它的每一处构造。
唐千鹤看他一副“此间事了大爷准备打道回府”的样子,心中是懵逼的。老实讲她都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图什么,单纯给她送人头?这么好?
忍不住问出声:“我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拿走就行了?”这和她从简妮那里听到的规则不太一样嘛。
对方挑了挑眉,扬起一个危险度满分的笑:“你是在暗示我对你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这话听得怎么这么渗得慌……
她立刻把头摇得飞快,仇一客斜睨了她一眼,意思是“就知道你怂”,拉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走后许久,唐千鹤才靠近那扇门,探脑向外一望,走廊里已经看不到仇一客的身影了。
她走出那扇门,站到走廊中央,南瓜灯在头顶闪烁,照出前方两条分岔路。她选了右边那条。
昏暗的走道里,南瓜灯是唯一的路标,唐千鹤一面沿着这些路标往前走,一面摸着肚子想她开始饿了,如果后面的“鬼怪”都像仇一客这么配合就好了,进度能快好多,解决了飞船鬼屋,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万圣节大餐……这才是今晚最值得期待的项目啊。
中央暖气停止运行后,飞船内部开始逐渐转冷,唐千鹤走一会儿就搓搓手,往手心呵口气,最后干脆将两只手都埋进羽绒服的深口袋里。
《all-hallowseve》的阴森旋律一直在空里飘荡,但说真的,这玩意的杀伤力有限得很,真正恐怖的是全方位侵袭的低温。她现在手冷肚子饿,比起之前可有可无的心态,她现在是真想快点通关了。
前方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缕暖光,从拐角里照出来的,像一只温暖亲切的手。唐千鹤精神一振,快步走过去,踏进橘色的光里——
“小楼?”
“哦,你来了啊。”
“……你在干什么?”
“一看就知道了吧,享·受·冰·淇·淋——”
这个头戴带角头盔、身披黑红披风、背后一对仿真黑翅,目测正在cos恶魔的小少年一面愉快地说着,一面又挖了一大勺香草冰淇淋,啊呜一口吞进嘴里,眯起眼睛,满脸惬意。
唐千鹤沉默着,视线在这个暖洋洋的屋子里扫过,重点看了看他面前的40英寸的液晶电视(里面正播放着一部关于万圣节的动画片),还有满满一桌的甜点零食……肚子很适时地响了一声,她心酸地喃喃:“下次还有这种活动,我一定要当‘鬼’,这根本是资本家和包身工的差别。”
她走过去,不客气地抓过一包巧克力棒,撕开,塞了一把进嘴里。池小楼也不介意,吃着冰淇淋,问她:“你拿到几张卡片了?”
“就一张,仇一客的。”
“仇一客……哦,他扮的是海盗僵尸吧,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咀嚼的动作停住,唐千鹤疑惑:“他没有啊。”
池小楼也愣了:“没有?”
“嗯,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还以为他扮演他自己的幽灵来着……他直接给了我这个(卡片),然后就走了……哦他还带走了一个人偶。”
“……那个人偶是大哥从一个收藏家那里弄过来的,费了不少功夫。”
唐千鹤不解地看着他:“所以?”
为了让仇一客同意参加这次“万圣节鬼屋game”,才拿出来的……结果他根本没有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嘛。
叹口气,池小楼说:“算了,交出去的东西也要不回来了。”而且这会儿人偶小姐大约已经惨遭肢解,就算要回来也没意义了。算了,反正不是他出钱出力,他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他伸手把零食扫到一边,然后放上五个颜色各异的碟子,招呼唐千鹤,“这里几个碟子,你闭着眼睛选一个吧。”
“选这个?做什么?”
“万圣节占卜。”
“占卜什么的……可你cos的不是恶魔吗?恶魔还懂占卜?这不是女巫的绝技吗?”
“……啰嗦,快点选。选完了就把卡片给你。”
——完成鬼怪的要求,就能得到卡片。简妮当时的确是这么和唐千鹤说的。
于是唐千鹤就选了。她闭着眼,手已经探到了一个塑料碟的边缘,池小楼眼疾手快地将一个盛着清水的陶碟推过去,她抓住了它,睁开眼。
“哦,这个啊。”池小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开始背诵事先准备好的助攻台词,“陶瓷源于泥土,土生金,碟中的水同样象征着聚财。选中这个,说明你未来一年会因为某个贵人而财源滚滚。”
“财源滚滚?”唐千鹤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晶核山上的情景,有点向往。
“重点在于‘贵人’。”池小楼继续忽悠,“按照你抓住碟子的手势来看,这个贵人已经出现在你生命里了,你要做的就是抓住他,嫁给他,然后合法地共享他所拥有的财富……”
“……你等会儿。”她怎么好像嗅到了某种套路的味道?“你说的这个‘贵人’,难道是你哥?”
“哦你这次反应挺快嘛。”
“因为类似的把戏你以前耍过了好吗……我才觉得我真是有够蠢,你刚才把碟子端过来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少年我跟你讲,你再这样我们的友谊真会走到尽头……”
“你们女孩子不都这样嘛,喜欢星座塔罗牌什么的。这叫投其所好攻其软肋。”小少年撕开一包太妃苹果糖,往嘴里丢了几颗,含糊不清地说:“嫁给大哥有什么不好的,我家的土地可是遍布全球哦,嫁给他你就是全世界最有钱的包租婆了,这不是挺好的嘛,我听说你中学时的愿望就是当月入一万的包租婆。”
“……”
猝不及防被爆了一发黑历史,唐千鹤尴尬得不行,脸上还得维持“大人”的体面,淡定曰:“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有个词叫做‘往事如烟’吗?变成烟的东西还管它做什么,人得向前看。”
“但还有个词叫做‘不忘初心’~再说我又没说错,我家地确实多,每块都开连锁店的话,‘上池连锁店’能开到两千多家。”
“你就非得逼我吐槽吗?别人不知道你家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地全是你爹投资失败的证明,池上要是能穿回过去,他宁愿顶着不孝的罪名都要把他打晕了,省得他败光祖产……不对,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赶紧把卡片给我!都快七点了!我还有好多地方要跑啊!”
对方“切”了一声,撇着嘴,从抽屉里取出卡片。唐千鹤隔着一张桌子抢过来,旋身就走。
池小楼蓦地想起一件事,站起来喊了声“大嫂!”
女孩子顿住步子,侧过身来,脸上写着“又怎么了”。
他把人叫住了,自己却迟疑起来,过了几秒,才小心地问:“你还在生爱神的气吗?”
唐千鹤愣了愣,移开目光。
“……没有。”
她说完便返身朝外走,池小楼望着她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替自家人说话:“她那会儿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之后后悔得不行,而且……她也没真的对你造成实质伤害……你就原谅她呗?”
这时女孩子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过头来,与他遥遥相望。
仿佛老电影里的一个慢镜头,容颜姣好的女孩子慢慢转过头来,唇角微抿,眸子被半明半昧的灯光映照着,眼底情绪沉沉浮浮,恰如繁星倒映于湖泊,于无声处最动人。
这一出欲语还休,耐人寻味意蕴深长,换了北归或池上在这里,当场都要心跳加快几拍,可惜这里站着的是池小楼,少年尚小不解风情,只看出了一头雾水,因为女孩子的那张脸上,撇去种种复杂情绪不提,竟然还有一丝歉疚。
歉疚?你觉得歉疚?搞反了吧?
趁你喝醉了,就想对你这样那样的人可是爱神(重点是爱神用的还是池上的身体,货真价实的男♂性),该愧疚反省的也是爱神。你一个受害者,抢了施害者的表情包……这算怎么回事?
小少年站在那里,迷惑得眉毛都要垂下来,只听得唐千鹤叹口气,说:“那件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总之,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之后我会找时间和她谈……你别管了。”
最后四个字成功地激起了某人的不爽,扬起眉毛:“你以为我爱管你们的闲事吗?还不是爱神最近总是做噩梦,一做噩梦就半夜三更在家里闹,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
“所以拜托你快去过去对她说声‘我原谅你了’,这样大家都好过。”
“……”
“没什么难的吧?你不是说你已经不生气了?”语气带着几分挑衅,有心报复她之间的那句“你别管。”
唐千鹤有点无奈地看着他:“你不用激我……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池小楼愣住。
“本来我想着让这件事自然而然地过去,但有些事果然还是摊开来说比较好。”她神情诚恳,“抱歉,拖了这么久,给你造成困扰了。”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炸起的毛瞬间就塌了下去,小少年极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嘟哝:“……也不用客气成这样吧。”
唐千鹤微微笑。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一转身,池小楼就忍不住望过去,看她安静地推开门,走进了烛火憧憧的长廊。
那个背影,让他突然意识到,她和他确实是不一样的。
那是属于“大人”的背影,意味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逃避。
同一时刻,飞船内的某个房间内,旁观了整场交流的人们一齐陷入沉默。
这里是飞船的中控室,一百二十个显示屏,将飞船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区域纳入监控范围。方才他们正是通过其中一个显示屏,看到了池小楼房中的一幕。
男人们神色各异,俱不出声,于是简妮担起了第一个发表意见的重任:“糖糖说的是真话。”她真的已经原谅爱神了。
池上没吭声,但他听到心里“咚”的一声,沉甸甸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爱神在意识海里捂住胸口,丢人地放声大哭,边哭边嚷嚷“她原谅我了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