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见这人对山东人很亲切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怕是叫自己猜着了,只见他上前一步,对高指挥使道:“既然是梁山好汉相请,小可不敢推辞,只是这推车的都是我县里乡亲,还望放他们回去!”
那推车的十几人一听,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失惊道:“打打打……破城池的梁山……仇县丞,你莫要吓唬咱们!”
高指挥使闻言盯着这文官打量半天,方才道:“仇县丞好眼力!我们梁山好汉不会为难这些百姓,只是须得明早才能放人,还请他们委屈一宿!”
这仇县丞听说,眉头微皱,回头安慰着随他一同过来的众人,没多久大家都平静下来,看样子这位县丞在这些人心中地位很高。
在把这位年轻文官带到唐斌面前后,高指挥使附耳跟主将说了几句,便见唐斌点点头,对这人道:“仇县丞?别的官吏见了我等,恨不得便逃,你反倒重回险地,为甚么?”
“这是小可职责所在,朝廷命我协助管理河工,只要没免我的差事,便得做下去!”仇县丞平平淡淡道。
唐斌顿时对这人感起兴趣来,笑道:“你一个县丞,怎么干的是管理河工的苦差事?”唐斌瞄了一眼车上载的粮食,暗暗点头,“不过看来你做得倒也不错,梁世杰甚么时候这么知人善任了?”
直到这时,仇县丞年轻的面孔上才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之意,哪里是甚么梁中书知人善任,分明是知县勾结知府,排挤自己,美其名曰叫自己临时协助管理河工,实际上是找了个最难啃的骨头,把自己给打发了。
在大宋做县丞苦,这一官职被朝廷在一百多年里时而取消,时而复置,连朝廷都这么纠结,便可知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县丞在自己的职权上,上与知县冲突,下与主薄重合,实在是一个尴尬的角色,稍微个性强一点的知县,都会自觉不自觉的伙同主薄,架空这个朝廷派来分权的县丞。
“上官的事情,小可不便置喙!只是请问头领,素闻梁山泊爱护百姓,不知此时扣住我大名府三万五千六百七十三位河工作甚?是不是此时的行为有些配不上你们山寨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仇县丞忽然问道。
唐斌见说一笑,道:“你们这些文官,最喜欢信口开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强扣这些河工了?你没见我自己营寨都扎在外面?你看他们吃得不亦乐乎,哪里像被胁持的模样?”
正在这时,数十个军汉捧着收集起来的肉干往河工住处送去,仇县丞目不转睛的眼见他们进了营地,想了想道:“不知头领是不是也要扣留小可?”
唐斌见问,寻思道:“这人不似凡品,倒像个人才,兵荒马乱的还不忘给民夫筹粮,以他这种行为来看,应该是不会丢下这些人独自逃走的!不过即便此人逃走了,也没甚么,最多证明自己眼光不行,看错人了,根本无碍大局!”想到这里,唐斌暗暗点头,对仇县丞道:“明日天亮之后,你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仇县丞见他和刚才高指挥使话说得一样,心中暗暗起疑,想了半晌没有头绪,唐斌指着对面道:“你现在过去,还能赶上一餐,不然晚上就得空着肚皮睡觉了!”
仇县丞见梁山给众人提供了粮食,心情更是复杂,胡乱跟唐斌行了个礼,便往河工营地去了,只是刚走几步,忽又回头问道:“你不派人跟着我?不怕我走了?”。
唐斌哈哈一笑,道:“我梁山泊向来只防小人,不防君子!”
仇县丞苦笑一声,朝唐斌拱了拱手,这时他才明白对方应该根本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也是,自己一个小小县丞,怎么会在这些打破大名府、赶得北京留守鸡飞狗跳的大盗眼里?
对于梁山泊这些人,仇县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眼见机会难得,在他心中起了近距离观察这伙人一番的心思,并放弃了逃走的打算。既然他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自然没有无故取自己性命的理由。
在想通之后,仇县丞义无反顾的往河工这边走来。
看得出来,仇县丞在这些河工心中极有威望,只见他刚一进营,顿时被上百河工上前拥着,都是嘘寒问暖,仇县丞摆摆手,有些纳闷的问道:“我才走了多久,大伙是甚么时候被他们抓住的?他们根本没有严加看守,大伙儿怎么没人逃跑?”众人见说,都是七嘴八舌道:
“仇相公,咱们为甚么要跑?他们是梁山上替天行道的好汉啊!咱们整日里盼都盼不来的!”
“是啊!咱们跑甚?一遇上,他们就花钱给咱们买粮食吃!仇相公,他们是真花钱从刘家坪刘大户手上买来的!小五跟他们一起去的,都见得真真的!和传闻中的梁山好汉没有两样!这不,又给咱们送肉来了!”
“就是哩!明天开始,他们还要请我们干活,干一天力气活,报酬是一石粮食!一石粮食啊,咱们辛辛苦苦在两亩田地上费一年的工夫,扣了租子,还抵不上这一天挣的哩!”
“山上的大王说了,这仅仅是出力气的报酬,事后啊,还会给咱分粮食哩!”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梁山好汉来给咱们派粮,咱们还走甚么?仇相公,恁虽是清官,但是自古官贼不两立,恁还是趁机走了罢!”
听到后来,仇县丞越来越觉得心中沉重,望着对面梁山营寨的方向,久久不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