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天高地厚的商人一个教训。
不过马上就有那知道底细的人说出这灵山商行的背景,立刻是满院子安静起来,再无一人敢说什么大话了,也有几个机灵的,也不多说话,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带着细软金银直接跑了。
周八喜在山东绿林之中的名声虽然大,却是初来乍到,平素里这等贴身护卫的亲密要紧之事,还轮不到他来当差,所以那一干人等噤若寒蝉之后,他这里还不知道消息。
矿监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今日丁公公大发脾气,把偏厅的那些玩物摆设都是砸了个稀烂,并且在屋中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这太监身体残疾之后,若是修身养性倒还罢了,可大部分的人都颇为的偏执。
特别是在这金银财物上看的十分重,照理说胶州营提出的那个条件算计起来,莱芜冶铁所和矿监丁旭个人都是有些便宜赚的,而且要是算起长久的买卖来,搞不好还必现在要多得些,只是人一贪婪,目光却都是变得短浅,矿监丁旭只看到自己眼前的损失,哪里还有这么长远的算计。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末世,没有什么人会考虑这个“长远”,要是考虑到长远,大地主们们根本就不用等胶州营示范,自己就先干起来了,就是因为不知道十年后甚至一年后,这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才人人短视。
矿监丁旭大发了一番脾气之后,却也是无可奈何,自己既然用生意上的方式和对方拉锯,灵山商行所用的方式也是商业上的手段,原材料上掐你的脖子,而且一方是提督矿监,另一方是山东总兵,背后都有深厚的背景。反倒是不能拿着势力来压人了。
灵山商行今日所说的南京镇守刘福来却还是让丁旭吃了一惊,不过他背后依仗的靠山却比这刘福来更胜一筹,倒也不担心。
脾气发完,丁旭把冶铁所负责库存储藏的账房和小吏都是叫来,询问煤炭的储藏,那小吏平日里正是为这件事情发愁,见到自家主子问讯,连忙是据实禀报,目前莱芜的官营铁矿以及铁匠工场之中,煤炭最多也就是再用五天。
丁旭听到之后也是无奈,不过要是让他和灵山商行让步,却也是不能,只能是吩咐在几日后把冶铁所的生产停下来,等待这边交涉的结果。
在双方交涉的第二天,混天龙周八喜正在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呼呼大睡,狼狈之极的在山东地面上亡命的奔逃,晚上睡觉都是要换好几个地方,来到这莱芜城之后,也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处,心中放松,睡的也就是踏实了些。
昨天灵山商行的人来,周八喜也是知道了些消息,具体谈了些什么虽然不清楚,不过到最后不欢而散,他却知道,灵山商行是李孟胶州营的外围机构,曾在黄平手下做事的周八喜自然之道的比别人清楚些。
听到双方闹得很僵,周八喜心中却愈发的高兴,这样他才有在夹缝间求生存的机会,心态愈发的放松,睡的也就更加的实了些。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灵山商行的动作有多快,这天一早,就有拿着济南府印信文书的衙役来到了莱芜城的城门口,这些印信文书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城门上的守卫士卒自然不会有别的意见。
谁想到这些衙役一进城门,马上又是拿出来公文几封,上面白纸黑字,还有济南知府的大印,说的是莱芜城盗匪猖獗,特意派遣济南府的衙役来到莱芜城,引导官兵进行剿灭。
莱芜城本来就有千余官兵,也有自己的衙役之类的,听到这些济南府的来人要如此做,都是着急了起来,但大家还都是官面上的关系,不好动刀动枪,正在那里扯皮僵持的时候,在外面等待了多时的兵马进城了。
这部队是驻扎在济南府和青州府一带的胶州营兵马,带队的人正是千总张江,传授胶州营马队战技的老军官张林的侄子,李孟手下各个部门和机构彼此关系都还是不错,这等配合的事情也是尽心尽力。
城门口还在争执,莱芜城内的驻军也没有想到集中力量防御,等看着张江率领的人马蜂拥而来,从城门处直冲而入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眼下胶州营正在大幅度的扩军之中,留在济南府镇守的也就是两千多人马,一人是张江,另一人却是立下头功的魏力,两人分驻在济南府的南北,另有武装盐丁和其他人员的配合。
魏力的提升可算是迅速了,而且在胶州营之中也有些传言,说是扩军之后,魏力将要独领一营,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份天地。
这样的擢升,旁人还真是无话可说,魏力的头功,对比于后面的那次齐河县的遭遇战,越发显得光彩夺目,正如山东巡抚颜继祖要借李孟这个胜利大肆宣扬一样,魏力对于胶州营来说也是要作为典型立起来的。
不过魏力的提升,给同在济南府的张江不少压力,也有不少动力,一来是后起之秀眼看就要追上自己的位置,二来是张江也想的明白,这魏力就是给大家看的榜样,说明只要是立功肯定会有相应的提升。
自己在胶州营系统里面也算是提拔很快,眼看着胶州营扩军在即,如果自己再立下什么功勋的话,想必前途不可限量,这办差事的态度也就无比的勤快,灵山商行发出协助的文书之后,张江也就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都是朝廷的官军,眼下张江这一行人所做的事情都有程序和文书可以查证,自然不能进城之后就大打出手。一进城之后,现有几个十人为单位的小队开始朝着其余的城门跑去,去了城门下面,一来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二来是出示山东巡抚、山东总兵、济南知府三方下的文书公函,命令关闭城门。
今日早晨突然发生的事情,让这些守卫莱芜的兵马措手不及,各处城门压根没有什么联系沟通,此时的莱芜城驻军的守备,莱芜县令,矿监丁旭还没有人通知到,没有人做主,对方又是理直气壮的公事公办,却也是无可奈何听从了命令,关闭了四处城门。
稍微有些见识的莱芜军兵都能看出来,进来的胶州营兵马杀气腾腾,衣甲精良,这等强兵自己望尘莫及,还是规规矩矩的照章办事吧。
有些胆大的在附近看着,就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带着厚毡帽遮住面目,胆子更大的直接走到胶州营军兵跟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胶州营的军兵马上分出五十人或者一百人的小队,跟随那带着毡帽的人离开,去往城中。
混天龙周八喜不愧是混迹生死地多年的人物,听到外面喧哗声加大,他就已经从熟睡中醒了过来,听着声音靠近,他已经是把床边的大刀抄在了手中。
胶州营的小队伍有人带路,虽然是第一次来莱芜城,却对谁在何处门清路熟,一帮人走到周八喜居住的宅院那边,有人一脚踹开院门,几个人交替掩护着撞开了屋门,可屋内却空无一人。
看着后窗大开,却正好是能看到穿着小衣的周八喜正要翻越后墙,胶州营的士卒也不含糊,那边有人拿着火铳,朝着夹子上的火绳吹了一口,就把火枪架在了窗棂上。
“呯!”的一声大响,屋子里面人的视线被硝烟遮挡住了,一帮人也不敢在屋子里面耽搁,急忙的转出去追赶。
只有几个眼睛比较尖的,却看见枪响之后,周八喜身子一软,已经从墙上掉了下来,屋中几个人转悠过去,却看到周八喜已经是瘫软在地上,一名拿着斧枪的士兵笑骂道:
“你小子瞎猫碰见死耗子,居然打到他腰上了!”
那名火铳兵也是得意非常,开口说道:
“俺这是枪法好,你别眼红。”
这时候有人开口问道:
“周八喜抓到,怎么处置。”
“这批人上面哪里只是要脑袋,不管死活。”
听到这句话之后,那斧枪兵后退一步,把手中的斧枪比了比,干脆利索的把周八喜的脑袋砍了下来,实际上这倒是对周八喜是一种慈悲,被那火铳打中腰间,实际上脊椎和腰间的所有器官,都好像被大锤砸的稀烂。没有砍下他脑袋之前,周八喜已经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从天启末年开始一直到崇祯朝,常有文人笔记,市井传闻,说是闯贼围某城,久攻不下,官兵来解围,闯贼撤走,官兵入城之后,城内凄惨甚于城被闯贼围攻之时,城内平民嚎哭奔跑,如末日将临,官兵杀人劫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此时的莱芜城却也有这样几分景象,不过莱芜城内的平民百姓,地主士绅却没受到什么损害,反倒有人兴致勃勃的趴在墙头,或者是藏在门缝后面看着街道上的景象。
街道上确实是有人哭喊嚎啕,还有人绝望的呼救,不时间见到几名谈笑风生的官军,从房屋里面抓住某人,直接是按倒在街道上砍掉了脑袋,尸体就那么放在那里不管,只把头颅拿去。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呼喝喊杀之声,后来只剩下了求饶哀号。
这场面看似凄惨,可莱芜城中的居民却都是看的大乐,那些家境殷实的还让家里人准备酒菜,晚上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外面被杀的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在莱芜城横行霸道,祸害乡民的所谓江湖好汉,莱芜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可这些混账有矿监庇护,这兵荒马乱的局面之下,莱芜城因为有铁矿和冶铁的,所以还能勉强糊口,要是去往他处,难保就饿死在外面,还离不开这全是虎狼的莱芜之地。
今日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杀神,把这些虎狼混账一个个的当街处斩,看着这些人渣哭喊求饶,身首异处,人人都是大呼痛快,也有人去打听进城的这支兵马到底是什么来历,听到是山东总兵李孟麾下的胶州营,都是暗自记在心中。
人人高呼痛快,却也有不同的存在。
披着一件外衣的矿监丁旭就坐在矿监衙门的大堂之上,这大堂的位置是整个莱芜城最好的地方,衙门正对面的就是主要的街道。
从前这地方是莱芜城真正的中心,寻常百姓路过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甚至宁愿是绕远些路走,此处也自有一番官府的森严气派,不过今日这一切都是荡然无存。
矿监丁旭虽然端坐在上面,可身边却有胶州营的士卒进进出出,不停的就有人哭喊叫骂着被拽了出来,平日间自负勇武的这些护卫,在正规军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稍有反抗就被杀死,让他们心胆俱寒。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喊“丁公公救命!”后来看着丁旭铁青着脸也不出声,后来的人却干脆不喊他救命了。
太监丁旭坐在那里看似面无表情,可脸色都有些青白,嘴唇不住的颤抖,像是咬着牙再说什么,若是临近了,就能听到他好似冷笑一般的颤声说道:
“好……好……好……”
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