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评的“代西伯侯”姬发的光芒一下就被掩盖了下来。人们提到姬发时,纷纷称赞“贤父无愚子”,而非原本的“才干卓越,不亚其父”,姬发表面上还是恭顺贤孝,但眼中的暗藏的阴霾却是越来越浓。
这一日,西伯侯府中,姬昌与二子姬发、姬旦及大臣散宜生、南宫适正在商议事务。
姬旦是姬发一母所生的弟弟,是姬昌的第四子,亦称叔旦,因受封周原,故又称周公旦。周公旦是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被后世尊为“元圣”。他制礼作乐,建立典章制度。其言论见于《尚书》周书诸篇,被尊为儒学奠基人,同时也是孔子最崇敬的古代圣人。张紫星的《大商礼乐》中,就有相当部分是剽窃他后来的创意和做法。
姬昌深知姬旦的才干,回来便将其提拔为自己的左右手,与姬发并列。姬发对此虽然有所不快,但叔旦与他一母同胞,自幼便与他感情深厚,又处处以他马首是瞻,所以倒也不是太过抵触。
五人所议的,正是西岐的军事要务。
南宫适听闻姬昌有削减现有兵力,归还于民,加强西地战后重建之意,连忙劝阻。南宫适的意见是,军队的强大乃立国之本,绝不可轻易削减,本次犬戎入侵,正是靠了这些精兵强将,才能成功抵御犬戎的强大攻势,一直坚持到天子亲征大军的到来。如今若是裁军,将来再生出什么变故时,便会难以应付。
散宜生则提出异议,说是西地最大敌人便是犬戎,此次犬戎为天子大败,连王城都被灭掉,已无法再恢复元气。目前西地因战争受损严重,急需劳力建设,可暂时遣回部分士兵,将来需要时再作召募。
姬发竭力赞同南宫适的意见,并提出应该趁这次战后的大好机会,可以顺理成章地进一步扩大军备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散宜生见姬发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多说。姬昌看着一心想要扩军的姬发,白眉紧皱,将目光投向了姬旦。姬旦虽然年轻,却颇有才干,当即给出一个折中之策:并不解散军队,而是让士兵们协助民众一起建设和劳动,作为现阶段军队的主要任务之一。这样既能提高父亲的威望,又能加强军民之间的凝聚力,还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和现有编制。
只要打好“群众基础”,即便以后战事需要扩召士兵时,也可一呼百应。
这个主意颇有后世“军民一家”的意味,看来这位后来的名人“周公旦”确实名不虚传。姬昌一听,露出欣慰之色,散宜生与南宫适也连连称妙。姬发心中涌起妒恨,却迎上了父亲姬昌清澈的眼神,当即连忙隐藏起心事,也大声表示赞同。
事后,姬昌将姬发单独留了下来。
姬昌问道:“发儿,你此次一再要求扩军,究竟是何用意?”
姬发推托了几句,架不住逼问,只得说道:“如今天下之势未明,闻太师北伐一直取之不下,崇侯虎与鄂焕正僵持之中,东伯侯姜桓楚封地被削,与东齐也心有怨愤。四路诸侯中,已有三路不稳,当今天子沉湎女色,日渐昏昧,为防万一,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姬昌露出怒色:“逆子!如何出此妄言!天子若是昏昧,如何能胜犬戎?”
姬发连连告罪,然后近前一步,低声说道:“此处并无外人,父王且听孩儿肺腑之言。天子好色失察,贪恋享受,此乃我上回亲眼目睹,此次胜犬戎实为异人相助之故,若非如此,早已一败涂地。曾有异人断言,天下即将大乱,当有新主出世。父王宜早做准备,以免届时落于人后,悔之晚矣!”
姬昌吃惊地看了一眼儿子,喝道:“住口!我世代居于西北,坐镇兑方,统二百镇诸侯元首,感蒙圣恩不浅。此次纵有刺杀之大嫌,亦为天子所赦,如此厚恩,百死难偿,君臣名分,当终世不弃!纵使天子当真有亏德行,甚至君恶贯盈,我等也切不可负之,须知以臣伐君,以下伐上实乃大逆不道之行!若造次妄为,当成千古骂名!你入再听信那些术士胡言,不甘心臣服,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姬发对父亲如此坚决的态度也有些意外,默然一阵,半晌方道:“父王告诫,孩儿当铭记。其实倒不是孩儿妄起僭越之心,只因兄长伯邑考冤死朝歌,故而有所不忿。”
提起已经亡故的长子,姬昌心中就一阵沉痛,锐利的目光直盯姬发的双眼:“伯邑考之死,我自心中有数,你休要多言!”
姬发感觉道父亲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彻自己的心灵,心中不由一阵发虚,暗道:莫非是姜子牙施在母亲身上的法术失效了?母亲将伯邑考死因真相告诉了父亲?
姬发越想越怕,低下头去不敢与父亲对视:“孩儿明白了。”
“我当年往朝歌时,曾遣散宜生带回书信,嘱咐你们睦爱弟兄,悯恤民众,你可还记得。”
姬发竭力压制住自己的紧张,恭声道:“孩儿自然记得。”
姬发面露悲色:“我虽有百子,却一视同仁,皆爱惜若命,如今我已痛失伯邑考,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子,包括你,或是旦儿,你可明白?”
姬发只觉心跳得甚厉害,不敢多说,点了点头。
姬昌注视姬发良久,见他始终不敢抬头,不由长叹了一声,面带疲倦地说道:“你且回府休息,方才为父所说之言需当谨记,不可再生妄念!”
姬发连忙称是,退了下去,一路上,感觉到自己的内衣都被冷汗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