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班的戏是唱得真好,这男班的戏,就是要比女班气韵更悠长得多。”
于翘顿时就央求太夫人,“今年正月咱们请年酒,还请麒麟班来唱,您说成不成?”
太夫人笑道,“这个你别问我,还得问你六嫂,你六嫂说成就成,说不成,你祖母也没得办法。”
众人都笑起来,于翘于是一脸祈求地看向七娘子,“六嫂,您就从我这一回吧?”
她这一向一直落落寡欢,从来很少有对什么事这样上心过,七娘子看着于翘眼神里难得放出的一股晶莹,心下顿时一软,她微笑道,“好吧,还是和今年一样,在望月楼里吃饭,让他们在流觞馆里演戏,看得也清楚,听得也清楚,我们又方便回避,是再好也不过了。”
于宁于泰顿时欢呼起来,就连于翘都难得地露出了一脸笑意。“六嫂你最好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一片宁馨。
许家戏迷不少,就连许夫人都算一个,到清平苑请安的时候,她听说有麒麟班的戏看,也都兴致勃勃。“也有很多年没有出门应酬了!”
自从在小汤山住了那么一两个月,许夫人的精神显然就见了好,脸上甚至有了淡淡的红晕。她愿意出门走走,众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议论了一番,就定了由许夫人带于翘等三个女孩儿家,男客就由大少爷、四少爷带着于宁、于泰,许凤佳要陪皇上去南苑打猎,因此倒没空跟着过去。
在清平苑又坐了一会,众人都四散而去,于翘拉着于平、于安,一边说笑话一边出了屋子,就连许凤佳都看着她的背影,笑道,“二妹难得这样开心。”
七娘子先不做声,走了几步,和众人拉开了距离,才叹道,“她也就是这一两年再开心开心了。嫁到扬州去后,下一次听到京戏,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许凤佳也沉默下来,半晌才慢慢地道,“人活一世,哪能处处快活?”
他又勾起了一抹坏笑,凑在七娘子耳边低声道,“就好比我,每日里就盼着晚上的那一时半会,可白日里的事情,也总要做去!”
七娘子不禁失笑,她左右张望,见无人留意,便把手塞到了许凤佳臂弯里,又将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知道你急色,那,给你一点甜头,顶着先。”
才说完,自己就笑起来要抽回手,却被许凤佳一把夹住,“被我抓住了你还敢跑?”
两个人打打闹闹,笑着回了屋子,许凤佳暂时离开去了净房,七娘子在这边洗手卸妆,见是小黄浦来服侍自己,她就笑,“没想到你今天回来得这样早。”
小黄浦最近时常偷空就出去玩耍,对外只说是七娘子怜惜她年纪小,让她多玩几年。整个下午她又都偷跑回家去,和太夫人那里轮值回家休息的姐姐说话,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黄浦满脸怏怏,轻声和七娘子抱怨。“老太太临时又不放人回来,倒让我白跑了一趟,回来见到老妈妈,还挨了一顿说,说我四处乱跑……”
“这种事也不急于一天两天。”七娘子笑着安慰她,“等过年,你打听得你姐姐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也放你一天假,你回去和他们好好说话。”
两个人正在说话,那边立夏又进来说,“林山家妈妈和彭虎家妈妈在外头等着想见少夫人。”
七娘子吃过晚饭不理事的规矩,无形间已经传遍了许家,如今没有天大的事,就是主子们也都很少在晚饭后找七娘子有事,眼看近了晚饭,这两个妈妈还要进来找七娘子说话,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七娘子看了看自鸣钟,就轻声吩咐立夏,“请到西三间来说话吧,若是说得迟了,你就请世子爷先吃饭。”
立夏点了点头,回身掩了门扉,不多时,便将林山家的和彭虎家的,带进了屋内。
这两个妈妈神色间都有几分忐忑,见到七娘子,表情更是兴奋,上前鸡手鸭脚地给七娘子见过了礼,就开门见山。由彭虎家的领头道,“少夫人请恕罪,我等二人自作主张,想了一番上不得台盘的计策,两个人越说越是觉得有门路,只是时间紧迫,竟是连一晚上都等不得了,只得过来叨扰少夫人您了。”
七娘子神色一动,“妈妈们不用着急,慢慢讲。”
两个妈妈对视了一眼,彭虎家的便道。“年后开春,少夫人在人事上要有一番变动。我和林山家的私底下蠡测,恐怕少夫人是想着将我等二人调换个位置了。”
见七娘子虽不做声,但面上有默可之意,彭虎家的便又道,“只是吴勋家的在账房做了也有多年,少夫人要是没有一点把柄,要将她调开,底下人肯定不会太服气。恐怕就是两个长辈,都会责怪少夫人行事有些莽撞。”
其实吴勋家的已经在平国公那里有了印象,调开她,七娘子固然会遇到一点阻力,但也决不会太大,但她却也并不做声,只是含笑点头。
林山家的便接入说明,“少夫人为成全我二人,已经是不惜糊涂了账,放过那可恨的贱妇。我和彭虎家的也不忍得少夫人再吃她的气,两个人一合计,便想到了一个办法:吴勋家的可以用假账来糊弄少夫人,我等几人,也可以用假账来为难她。”
她就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也知道,我们手里的账和账房里的账,进出并不太一样,支领银子,却是以账房那一本账为准……”
七娘子已经明白了林山家的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了。
她也不禁在心底响亮地喝了一声彩:这个林山家的,还真是人才。
这两个妈妈历年来掌管的都是肥差,离任时的盘点,总是需要本人出一点血去弥补太显眼的亏空。
如今两个妈妈是想把这亏空转移到吴勋家的头上,譬如说,某年某月,厨房实买了一百斤白菜,用了五钱银子,吴勋家的写账时却写的是一两,而后发给厨房五钱,自己私留五钱。当时七娘子怀疑此二人和账房合作亏空,想到的就是这样的手段,只是如果在厨房有人应和,从采买时开始虚报,手段要更隐蔽得多。而如果是吴勋家的这样亏空,要揭破,只需要一本经得住盘查的底账,和一份能和底账对得住的原始票据,与许家常年来往几个商户的证词,便可以构陷吴勋家的入罪。
进了腊月,各处都在结账入档,明年开春又要人事换血,今年的账当然盘得仔细。两位妈妈既然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这个计划,可以说是要让吴勋家的连个年都不能过好:过了腊八就要盘账,这时候告诉七娘子,当然是想选在腊八后对吴勋家的出手。
这一计,又阴损又毒辣,血口喷人,配合七娘子的高压,吴勋家的想必是难以自辩。到时候再随便派个人去她屋里,‘搜’出几张银票,吴勋全家都要倒霉。
就是七娘子想来,都不由得出了一滴冷汗:这多年的管家妈妈,说到算计真是一点都不输人。当时自己没有轻信五少夫人布下的伏笔,真是幸事。
她面现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等到两个妈妈面上渐渐有了一丝不安,才慢慢地道。“可这账本……也不是说做,就做得出来的。”
两个妈妈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林山家的便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本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