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方是人立身处世之根本。王孝坤今日下野,固然是他咎由自取,但看那些往日围他边上的趋炎附势之辈,今日个个见风使舵,唯恐避之不及,可谓丑态百出。虽说明哲保身逐利而行是人之常情,但也未免叫人齿冷。他们以为我曹某是如此气量狭隘之辈,送下王孝坤,我便会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贺汉渚起身道:“大总统雅量,若明月入怀,汉渚十分敬佩。”
大总统示意他再坐下去,自己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背后,慢慢地来回踱了几步,随即停下,道:“刚才你进来,可见到十二的面了?平常她在我的面前,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这个丫头没别的本事,看人,倒是颇有眼光。”
大总统说完,含笑望他,眼神带着鼓励。
贺汉渚从座上站了起来。
“多谢大总统的厚爱,但实不相瞒,我今晚登门,并非是为求亲而来。”
刚才的融洽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大总统盯着贺汉渚,渐渐地,面上笑容消失。
他回到座上,缓缓地坐了下去。
“烟桥,时至今日,我以为某些事,你我之间,应当是无须多说的。”
“你可以看不上我的侄女。但娶了她,对你应该也没什么坏处。”
大总统说道,语气喜怒不辨。
贺汉渚神色如常:“有句话,不知我能讲不能讲?”
“讲。”
“娶了十二小姐,倘若我想背叛大总统,难道我会因为十二小姐而改变主意?”
大总统倒也不恼,眯了眯眼:“你非我嫡系。那么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才能放心用你?”
“陆宏达是我死仇之人。我可以凭孤勇寻找机会刺杀他。但是凭我一己之力,我却没法铲除他的全部势力。在刺他之前,我要顾虑我的亲人是否会遭报复,效忠我的下属是否会受连累。所以我的复仇,必须是要将陆宏达和他的势力连根铲除。除了大总统你,我能倚仗谁?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何必联姻多此一举。”
大总统盯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有胆色,也够傲气!不愧是我相中的年轻人。忠不必亲,亲不必忠,道理,我当然明白――”
他再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步沉吟片刻,又道:“但是你也知道,现在你若和我侄女联姻,陆宏达或会沉不住气。只有他动了,我才能有机会抓他破绽。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他冷哼了声:“姓陆的是条老狐狸,最擅隐忍。现在王孝坤走了,我不刺激下他,他怎么可能动起来让我抓尾巴?他手下的一帮人,以陈公石戴叔弘为首,时常聚在易王胡同的陈家宅邸里,以俱乐部的名义活动,暗中密谋年中选举对我不利,以为我不知道?就在今夜,他们又在聚会!我不能让他等到年中对我发难!”
贺汉渚道:“大总统如果是想向陆宏达施压,逼迫他先动,我倒有一个更方便的法子,立竿见影。就问一句大总统,现在是否已经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大总统紧紧地盯着他:“你有什么法子?”
贺汉渚一笑,右手探向后腰,从插在腰间的枪套里拔出一支美制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举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左臂,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入他的上臂。
一股鲜血涔涔而出,迅速地溽湿了衣袖,沿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滴落在了他脚下的地面之上。
“烟桥!”
大总统掩不住内心的惊诧和震动,大喝一声,抢上前去。
饶是他早已历练得山崩于前也可不动声色,这一刻,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贺汉渚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对他自己下了这样的手。
贺汉渚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却是面不改色,将枪插了回去。
“这就是法子。我等下会去医院取子弹,等我走后,大总统您也可以下令去抓人了,问问陆宏达,为什么派人刺杀我。”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平静而坚忍,却又透着一股冰寒刺人的杀意。
当天晚上,就在京师里的消息灵通人士还在猜测贺汉渚今晚是否真的要向大总统求娶十二小姐,往后仕途锦上添花之时,一个惊爆出来的突然消息,震动了京师的军政两界。
贺汉渚从曹家赴宴出来,半路遭遇刺杀,侥幸逃脱,但人已受伤,入院接受手术。
刺客被抓,承认是受了陈公石的指派。
陈公石是参议院的副院长,陆宏达的结拜兄弟和心腹谋士,这一点,人尽皆知。章益玖带着军警直接冲入陈家位于易王胡同的宅邸里,将正在那里密聚的一群陆党骨干全部抓获。
大总统震怒,质唤陆宏达。陆宏达提前收到消息,连夜逃出京师,与此同时,两派驻军在城北发出了小面积的交火,局面虽然很快就受到了控制,但京师随即进入戒严,全部城门关闭,严禁任何人的出入。
深夜,当居住在城北的民众被发出的的一阵密集的犹如除夕爆竹般的响动给惊醒,猜疑到底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贺汉渚的手术终于完毕,在重重的保护之下,回到了丁家花园。
贺妈见他一臂裹着纱布,担心万分,天没亮就起身去看他,到了他的卧室前,却见门开着,房间里空荡荡的,他已是不见。
老鲁说他今早五点不到就走了,应当是回往天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