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浓只觉得这声音有种异样的熟悉,但她也没多想,只欣然一笑,边说话边抬起头来,“余主任今天有事,我来帮她拿合同,我是正一中学的???”
易心浓一句话没说完,就在抬头看到对方的一瞬,惊地愣在那里,刚才的笑意还盛在眼里没有散去,现在只是干干地挂在眼角眉梢,诠释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在说什么,只木木地机械地接着上句没说完的话,“老师???易心浓。”
对方看到她的脸时也是不觉一震,惊慌的神情在深邃的眸子中一闪,随即被某种克制压了下去,“您好,我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顾战桥。”
咖啡厅里灯光昏黄柔和,与砖红色软皮沙发和磨砂质地的黑色餐桌搭配出一种世纪末的伤感。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百无聊赖的店员好像也在柜台里安静地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只有音响闷唱着王若琳带有小资情绪的歌声,试图打破这场横亘十年的沉默。
“看阳光在闪耀,看你的背影,你不过离开十五秒???”
易心浓脑海里一片空白,像坠入无边无际的白色深渊,周遭只有下坠时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
眼前的顾战桥已经从一个16岁叛逆少年成长为一个透着沉稳气质的男人,他面庞清俊刚毅,头发还似少年时候的直挺模样。
易心浓只记得年少时他发丝明亮,总是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竖立着,跑动时,发梢会摇晃如同微风下的青色麦芒,闪着熠熠光辉。
现如今,他的头发是在毛寸的基础上修剪成更干练的商务模样,并且匠心地透着时髦味道,耳边的鬓角整齐而干净,更平添了许多男人味。
顾战桥笔直地站立着,眉头似有若无地轻锁,他嘴角轻抿,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的女孩。
咖啡馆的壁灯从背后打在他身上,由于是周六,他便换了一件较宽松的休闲风衣,衣服套在他185的颀长身姿上,更显得高高大大,女孩正好完全笼在他的阴影中。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望着对方沉默地站着。
沉默中的二人似乎都在努力搜寻着对方身上残存的过往痕迹,又似乎都在对方身上分辨着某种隔世的陌生的气息。
电光火石的一秒,易心浓突然回过神来,她轻咬了一下嘴唇,迅速整理情绪,挤出一个微笑:“您请坐。”
对方也好像被她这句话拉回现实,“您也请吧。”
二人落座,易心浓目光镇定地看向顾战桥,“余主任今天有事,我来帮她拿,合同您带来了吧。”
顾战桥收回目光,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道,“带了。”他边说边从旁边座椅上拿出文件包,并从里面掏出一份合同,食指和中指并拢将文件推向易心浓,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你先看一下吧。”
易心浓拿起合同,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态和动作显得从容,她翻阅着预期造价、施工材料、责任赔付、交付日期、落款等重要部分,虽然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切应该跟余清在微信里交代的吻合吧,她有些潦草地想。
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不知该怎么移开,头也好像需要某种勇气才能抬起来,最后那一页的页脚已经被她冒汗的手指濡湿,她看着空白部分,像看着虚无,漫无目的轻声道,“没什么问题。”
“嗯”
又是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挤满太多太多情绪的沉默,不知从何说起的沉默。
万千情绪涌上心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相见的一瞬却不过相顾无言,她不肯抬头看他,其实是不肯抬头面对这密密扎扎的复杂心绪,这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漫长时光。
易心浓只觉得胸口密不透风的闷,压得她喘不过气,心中的痛楚亦慢慢四散,一直延伸到指尖,只稍一用力手指就像被扎进万根钢刺。
十年了,横亘在她心头的疑问、失望、怨怼、悲痛,掺和某些早已如同前世的明亮记忆一点点在她脑中渗透开来,那些被她尘封多年的记忆一瞬间复苏。
她原本以为这么年过去了,自己早已经将前尘往事抛于滚滚红尘,再也不去回想,再也不去纠结,那个无疾而终的夏天,那段青春,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男孩。
直到今天再遇到他,才发现原来一切关于遗忘的努力都是枉然。